在场张泉花龙湖岩漫笔

龙湖岩漫笔

文/张泉花

在永春县众多的寺庙当中,龙湖岩不算是最雄伟的,也不是最引人注目的,甚至有些寂静。但正是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寺庙,却时时牵动我的情思。

龙湖岩位于永春县东部最高峰天马山南麓。而天马山南麓的半山腰,有一片苍茫的桔绿,那是天马山农场管辖的范围。我一出生就跟随父母在大山农场生活。从农场土屋的西北方向抬眼望上去,层层叠叠的树木近在咫尺,而龙湖岩那片浓密的树林就在离我视线最远的那一层。读小学之前,我一次也没走进那片神秘的树林深处,我只在离农场一公里左右范围内的小山丘割过山芒萁,采摘过野果。

小时候,我经常在深秋的时候和童年的小伙伴玲玲、芳芳等一起去农场的后山坡采摘紫盈盈的“中泥”(学名“桃金娘”),附近熟透的“中泥”都被我们摘得所剩无几,远一点的地方,就是龙湖岩那片茂密的树林,听哥哥说,那儿的“中泥”长得非常丰硕,个大味甜。可我们几个女孩子不敢擅自跑到龙湖岩去摘。那时候,龙湖岩山高林密路陡,时有野兽出没,即使白天大人也不敢独自一人去冒险的,何况半大的少年。我从此打消了去龙湖岩采摘“中泥”的念头。

春回大地的时候,漫山遍野的树木,开始吐芽萌绿。似乎能瞧见,春天正从哪个山旮旯里大踏步赶来,把沉睡一冬的山花一一拍醒。大人们常说,那片树林里,春天会神奇般冒出许多美味菌菇。红菇是其中最稀罕的一种。计划经济时代,供销社里的红菇价格普通百姓是不敢问津的。龙湖岩野生的红菇无疑满足了村民的奢望。龙湖岩深山野林里生生不息的野花野果野菜野菌子等野味,与处于草根山间的贫寂村民相依为命。大山用它朴实坚毅的绿色信念撑起了一代人的物质与精神需求。

单说那红菇吧,当时给了多少人惊喜和渴盼呀。融融春日里,附近村民及农场职工,大家挎着个竹篮子,成群结队去采点红菇。父亲也跟随人群去采过,但他不熟悉红菇的生长习性,所采红菇数量寥寥无几。母亲把那几朵红菇晒干了,说等客人来了就找小贩子拣几块嫩豆腐,掺进红菇做汤喝,味道特别鲜美,那是待客的上等礼遇。场里的泉州知青说,女人常喝红菇汤还能美容养颜呢。因了红菇汤的美味,更因了红菇有独特的功效,我对龙湖岩又多了分神往。

秋高气爽时节,龙湖岩树木幽深静谧,散发着一种阅尽人间沧桑的厚重与丰实。村民趁着秋季干燥的气候上山备好一年的柴薪。三三两两的村民们,利用农闲间隙去龙湖岩割山芒萁,耙搂那洒得满地的干松针,也砍柴火。哥哥和他那帮13至15岁的伙伴也会去砍几担柴草,顺便摘一小布袋红彤彤的野柿子,褐色的野锥子,黄里带黑斑的酸梨子,还有紫黑晶莹的乌饭籽。那些野生的果子,当时在我眼里,是童年上等的水果。可惜,我年幼胆小,谁也不带我去割芒萁采野果。

不久,我就近读了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我们到天马山最高峰的差转台去秋游,途经龙湖岩那片茂密的树林。大队伍在龙湖岩附近休整吃午餐。我算是第一次走进神往已久的龙湖岩了。

饭后,老师允许我们自由活动半小时,但必须结伴三人以上。于是,我与同班的秀春和汝英四处溜达,攀岩折树,尽情采摘随处可见的“中泥”。她们家就在龙湖岩山脚下的岭格村,经常上山割山芒萁拣柴火,对这一带地形相当熟悉,自告奋勇带我去寻野柿子。在一处较偏僻的小山丘后面,秀春发现了一棵野柿子树,树枝上挂着好多枚青中夹黄的鸡蛋般大小的野柿子。秀春的手脚麻利得如同猴子一般,噌噌噌上了树。汝英在树底下把上衣下摆摊开,接回秀春扔下来的果子。我在树底下看得目瞪口呆,羡慕不已。乡村孩子最憨厚无私,她们把野柿子全塞进我的草绿色书包里,并嘱咐我回家后要在柿子的蒂部周围插进四五根细细的竹篾,然后隐藏于干稻草堆里一星期,如果柿子表皮颜色变成橘红,就可食用。我们又在较阴凉的山涧边,拨开茂密的山芒萁遮蔽的地方,采摘了一大捧乌黑油亮的乌饭籽。来不及清洗,大家你一颗我一颗品尝个够,直到牙齿舌头染黑为止。

集合后,大队伍继续蜿蜒前行。在一处断垣残壁前,校长请当地的耕山队长给我们讲龙湖岩的故事,但那时我们性情太野,心智太嫩,满脑子只装着形形色色的野果,没记住耕山队长的任何一句话,错过了解读龙湖岩真面目的机会。后来才知道,我们当年集合的地方,就是龙湖岩的历史遗址。

长大了的我,逐渐远离了天马山,远离了那片天马山南麓的龙湖岩树林,我住进了钢筋水泥构筑的城市高楼里。

在都市的水泥森林里呆久了,原本丰润的灵魂快要枯竭窒息了。我无法忍受小区那屈指可数的几棵绿化树,它们整天耷拉着脑袋,超负荷地吸着市民排出的废气。我也无法忍受人的思想蒸发出来的俗气。我被各式浑浊的气息重重包围着……我想突围,我想回到大山,把满腹的压抑和块垒扔给大山。

或许,是从小秉承山的元素,旅游的时候,我喜欢选择爬山。见多了各地的名山大川,我还是对儿时熟悉的那座山峰情有独钟。那儿有我喜爱的野生植物、鸟雀们、山泉飞瀑……那儿是我人生最初的绿色课堂。山的静默刚毅,树的挺拔苍翠,溪涧的清澈幽静,瀑布的雄浑粗犷,野花的恣意烂漫,野果的涩中带甜……塞满了我曾经落寞的童年。每个人都有自己成长的精神土壤吧。那我的精神土壤就是天马山南麓的那片龙湖岩树林。

偶然上网百度一下,我才知道,龙湖岩有很深的历史渊源。它始建于唐朝末年,主要奉祀三代祖师、观音、如来、清水祖师等。龙湖岩创建后,晚唐著名诗人韩偓曾慕名前来游历,留下一首诗赠送禅师:“他心明与此心同,妙用忘言理暗通。气运阴阳成世界,水浮天地寄虚空。劫灰聚散铢锱黑,日御奔驰茧栗红。万物尽遭风鼓动,唯应禅室静无风。”这首诗是永春岩寺现存最早的诗,龙湖岩因而声名大噪。许多名人学者纷至沓来造访龙湖岩,留下多处的墨宝。可惜年千年寺庙不幸倒塌荒废。后来,在一些有识之士的强力呼吁下,当地镇政府在龙湖岩旧址上仿照原来样式修复一座大殿。

龙湖岩竟然有那么多历史典故,着实让我暗暗得意和惊喜。可我几十年来竟然不识其真面目。惭愧之极,已是中年的我决定抽个空回大山农场一趟,真正意义上去探访一下氤氲着自然、人文及历史气息的龙湖岩。

那一天,秋阳高照,适逢橘红飘香之时。路旁可以看见村民在忙忙碌碌地采收橘子。我乘坐的车子沿着农场盘山公路逶迤而行。山道弯弯,连接着一段地老天荒的岁月。那些靠山吃山的村民,还有我的父辈们,山路是他们的依靠,是他们的希望。这片树林是他们辛勤耕作的沃土,也是我儿时成长的精神土壤。有多少绿色的童话,是从这片龙湖岩的树林里长出来的?风尘之外,我每次思绪的葡匐,都逃不出这片茂密的树林……

按照标识,车子向左拐。山路两边除了桔树还是桔树。不知何时,龙湖岩山峰远近茂盛的树林几乎被桔树取代。当年那些松树呢?野柿子树呢?鹅掌柴呢?山苍子呢?桃金娘呢?黄芪呢?………我一路不停地寻找,不停地追问。山不回答我,路不回答我,只有一棵棵桔树在前方引路。上了几个陡坡,路依然狭窄,但相对平坦,不怎么爬坡,顺着曲曲弯弯的山路行走,拐过一处溪涧,依稀可见有几缕残喘的山泉水在流动。山泉本该是清澈的,此时微张着浑浊的眼眸有气无力地看了我一眼,一副对不住我的模样。车子继续绕道而行,终于抵达桔园尽头。这时,我的眼前忽然一亮,一座刚完工一半的大殿鲜明地屹立在一处空阔的山地上。

这就是我苦苦寻访的龙湖岩寺庙。这儿很清幽寂静。香炉里点的香火不多,可见来叩访的香客稀少。许是龙湖岩刚复建不久,鲜有人知吧。但我想,已有多年历史的龙湖岩是最耐得住寂寞的,不然怎么会等来那么多有识之士为之奔走相告,请求再现其雄姿呢?

我望了望大殿,只有上殿,而且正面是敞开的,看来还没修复完毕。上殿中间供奉着清水祖师塑像。祖师背后的墙上贴有一副红对联,右联是“天行仙道安境界”,左联是“马送吉祥济苍生”。殿堂后方长着茂密高大的树木,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殿堂前方的一片空地,显然是下殿的旧址,还没奠基。站在上殿的中间,放眼正前方,也是一片茂密高大的树木。此时正午的阳光照射下来,由于树的品种不同,阳光下,近的树冠较矮,呈灰绿的色彩;远的树冠稍高一些,呈嫩绿的光泽。树冠之上是广袤的蓝天,蓝得非常纯净,仿佛要让那群特地聚集而来的白云重新描绘一幅新的蓝图。

史料记载,龙湖岩寺前曾有一汪明亮亮的湖水,湖里种有莲花,龙湖岩当时就称莲花寺。走下上殿的石阶,我信步来到下殿旧址前,觅到几处断垣残墙。石头砌的墙脚,每一条藤蔓,每一朵野花正静静地享受着这方独特风水的滋润。断墙外面,该是史料中记载的莲花池遗址了,如今栽种着时令菜蔬。我似乎嗅到了泥土湿润的芬芳,那是汩汩溢出的历史气息吧。

那是一片怎样的莲花池呵。夏季,该是满池莲花欣然怒放的时候。诗人韩偓前来游历定然见过莲花的,朱熹和陈知柔当年叩访时,肯定也见过莲花的。他们得了龙湖岩莲花的品性,写的诗文自然是高雅脱俗的。

好山好水是涵养人才的好地方。你读一读朱熹的诗吧:“漫长驿道几程春?水碧山高不染尘。驻足时吟天问句,马腾鹏举恃来人。”朱熹不愧是个大学问家,有着超人的先知先觉。他的那句“马腾鹏举恃来人”应验了龙湖岩一带名人辈出。熟悉永春史料的人,都知道当年官至五品守御职的陈晋品,少年时代曾在龙湖岩读书,得到三代祖师的保佑;光绪二年考中进士的枣岭人林清高,早年曾在龙湖岩潜心埋头读书,其孙儿林子鳌深受长辈潜移默化的影响,不顾山路迢迢艰险,只身来此用功读书,考中秀才,后来担任过永春县长及永(春)德(化)大(田)游击队司令。

我在殿前踱来踱去,沉思默想。史料还记载,寺的左右方有大蔗瀑布、小蔗瀑布。我相信它们还存在着。刚才路上见到的一小股泉水应该就是大蔗瀑布。小时候,我在土屋西北方向,远远地经常可以望见大蔗瀑布倾泻而下,像一条白练,挂在天马山的脖子上。如今,白练小了,旧了,脏了。

可以想象,嘉靖年间,九江府通判、永春上场人颜廷榘七十多岁时曾经到龙湖岩避暑,得到老和尚的款待,写下《游小龙湖岩》一诗,其中“一注泉声分瀑水,万年秀色结双峰”,想必是他欣赏龙湖岩大小瀑布后瞬间而得的灵感吧。他还邀请过“四省文宗”、永春太平人李开藻等人到龙湖岩开诗会。面对这样林深树密禅意浓的龙湖岩,文人墨客可以听瀑、赏莲、观云、读树、品茗、吟诗、学佛、悟禅,远离俗世的喧嚣,纯净心灵,提升视野,该是一件多么怡情怡性的事。

龙湖岩,曾经有过碧波荡漾的湖水,满湖的莲花在季节的轮回中蕴蓄着多少佛理禅机?看来,此地有湖有龙,此乃藏龙卧虎之地也。“闻道湖中景色幽,携诗载酒一同游”,有多少文人墨客来此访古寻幽?你读一读那一首首脍炙人口的龙湖岩题诗吧,就会知道其中的答案。许多革命先辈也曾负箧曳屣行走深山密林,不仅在此修身养性,而且把龙湖岩当作练武圣地,以积蓄革命力量。清末埔头人林俊与龙头人陈湖举行过一场声势浩大的反清农民起义。他们先是据龙湖岩练白鹤拳,接着凭借山高林密的特殊地理位置,坚持斗争长达12年之久,至今留下许多让人津津乐道的“练胆石”。而从20世纪20年代起,龙湖岩作为革命根据地,掩护地下工作者完成党交给的光荣而艰巨的使命。其中先辈黄荣泉曾经在龙湖岩居住,以修理钟表为掩护,开展革命斗争,后任县工交部长。先辈们以他们的大智大勇,为永春革命史写下了一页页辉煌的篇章。

我把思绪从历史的天空收回,转身走到上殿的中间,面对着平和慈祥的清水祖师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我祈求祖师继续保佑一方子民平安健康,事事吉祥如意;祈求祖师庇护一方山水,让青山永在,绿水长流;祈求龙湖岩香火日日兴旺,让更多的人来走近龙湖岩,解读龙湖岩源远流长的宗教文化与历史文化。

(责任编辑:刘爱国制作:刘珍图据网络)

作者简介:张泉花,福建省作协会员,泉州市作协散文诗创作委员会副主任,泉州市丰泽区作协副秘书长。作品散见《散文百家》《福建文学》等刊物。其中散文《车轮滚滚,走过一段似水年华》在第四届全国青少年冰心文学大赛中获青年组金奖;散文《用爱心阐释美丽的人生》在纪念福建省红十字组织建会周年(冠捷杯)文学征文绘画书法摄影作品大赛中获一等奖;散文《从洛阳桥上走过》获首届文心雕龙全国教师文学大赛一等奖,该篇同时获年度逢时杯泉州文学奖。著有个人散文集《聆听心泉》以及散文诗集《在水之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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