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爸爸一起挖地，一锄一锄下去，松土，翻土，碎土，看见大些的蚯蚓，爸爸就会把它们丢进专门的一个大桶。他说要给鸭子吃，鸭子吃了好下蛋？我就问他，吃了蚯蚓，莫非一天能下两个鸭蛋？双黄蛋也行。爸爸用不屑的眼神盯着我了几秒，摇摇头，继续埋头挖地。
村子坐落被老年人称为“五绵山”的山顶，特点就是地势不平、水资源匮乏，每年到了插秧季节，基本家家户户都会派出精壮的男主人，有时候会有女主人一起扛着锄头顺着小溪往上游走寻找水源。看下是不是哪户人家为了自家农田灌水而彻底隔断水源，若看见有这种情况，讲理的人一般会在确保原来农田有水流进的前提下，将隔断的泥巴坎挖开一个小口，让水可以正常往下游流。若是遇见蛮横的人，不仅会把阻挡的泥巴挖开，还会将原本进水的农田从边缘挖个深深的泄水口，不把农田里面的水给别人放干誓不罢休。
缺水，小溪两旁，只要有农田的地方经常就会有村里的人为争水源而破口大骂，骂的内容越不堪越是胜利，从父母骂道祖宗十八代，骂道未来好多代。嘴上比不出胜负，性格刚的人，丢下锄头动手，按到在田里打，翻腾在沟里斗，不管是打架的人，还是出手相劝的人全部浑身是泥，分不出哪里是裤腿上屁股上打了补丁。这下，忙坏了年长的村长，闻讯骑着破自行车一路狂飙过来，连忙把车子丢在路旁，从悬崖上跳下，跑到斗殴的人群中劝架，抱住东家扯开西家，往往复复，战争终于停止，村长身上也挨了不少拳头，浑身经痛。好歹，大家都住手了，村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金秋9月每一年都会到来，不迟到。给农田放水的问题由时间来解决，等到首批放水的人家农田里装满水，又轮到另外一批农户接着放水，最后，都达到水牛耕田插秧的条件。渐渐地，村民不再扯皮不再吵架更不会打架，因为家里孩子们渐渐长大，精壮的男人们渐渐老去，很多孩子出了村进了城，读书、上班，已经很少回家，下农田干活倒成了稀罕事，干活必留影必发圈，比如我。很多农田改成地，一些荒废了。曾经源源不断有着小鱼小虾的溪水沟里，绝大部分的小溪早已干涸。老人小孩牵牛放牛，农夫耕田的景象已然不复存在，杂草丛生。而这，也苦了鸭子。
鸭子，本是喜水，看那脚掌都知道，为水而生，没有河沟，没有池塘，相比在水中灵活的身躯，如钻进水稻里面捕小虫，伸直脖子吃稻穗，在荷花下面嬉戏游着，活像大瓷瓶上面的鸳鸯，现在鸭子只能在地上摆着屁股一步步慢腾腾走着，它就是鸭子。
成都的冬天一遇见下雨，本来就很阴冷的天气更加湿寒，不能享受供暖的成都人在下雨天很多都会选择在家里吹着空调看电视、打麻将、看书学习，村里的人生起火盆，小时候用木炭如今用钢碳，农村房间大，多处通风，不用担心一氧化碳中毒。那么冷的天，没有人主动愿意出去逛，但，鸭子不是，它们非常愉悦从树林从屋檐下，挥打着翅膀嘎嘎叫着往外跑，没有白天晚上的区分，只要看见雨就立马出来。
它们站在雨中，不停挥动自己的翅膀，扭着脖子，用扁平的嘴整理左右两边羽毛，羽毛整理完毕后，再甩甩自己的屁股，接着又在雨中整理羽毛，甩屁股，不时单腿站立，拉伸另外一只脚，然后再甩甩屁股。呼朋唤友叫着，一起大摇大摆或是在院落里走着，或是在排水沟前探视，哪里低洼往哪里走，必须找到水。最后还真被它们找到，几只鸭子围在积水旁边，对镜梳妆，理羽毛、甩屁股，如果水有几厘米深，就要到积水里面洗澡，扑腾扑腾溅起水花，那嘎嘎声叫得，无比欢快！没下雨的时候，也不影响智慧的鸭子四处找水源，比如洗菜后在院子里面形成的积水坑，倒在院子角落的洗脚水，实在找不到，猪排便的粪坑也是鸭子找水源的地方，不一样的是，那里它们不整理羽毛，不甩屁股，而是用嘴在里面嘎咂嘎咂找吃的。上岸后，满嘴粪便，满肚子双脚更是邋遢。只要快乐健康，环境不重要，鸭子说的。
跟踪着家里的鸭子，拿着手机想抓拍几张，谁想爸爸看见鸭子，拿起扫帚将鸭子撵走，然后开始把积水扫出院子，边扫还边对我说：就你那小学生的写作水平，还能写出个花来！像你这个年龄，应该去写论文。爸爸哪里知道，现在论文教授，专家感兴趣，像我这样的平民老百姓，能坚持写下去就是优秀。爸爸又以鄙视的眼光盯了我几秒，就差说出活该你“装”。
说到装，小时候读书时候挺能装，非要找一堆学的没看的书把书包塞满，诉说着读书用功程度是跟书包的重量有关；非要买一抹多笔，橡皮擦把文具盒装满，哪怕没两只钢笔或圆珠笔是好的；非要弄一些别的同学没有的东西拿在手里晃悠，装自己很行，显摆，比如鸭毛做的笔。
家里杀了鸭子以后，家人会用簸箕装好鸭毛放在屋檐边晾晒，等晒干后卖给来家门口的收荒匠，3元一斤。父母不在家，卖鸭毛的全部收入可以变成自己的零花钱，去买不错的圆珠笔然后粉饰文具盒，丢掉那些实在不能用的笔。
白鸭子翅膀的毛最大最硬，从簸箕里面挑出最大的两根羽毛，用井水多次洗涤，除去腥味，再单独晾干，用小刀切去羽毛头，掏出里面的杂絮，放在一边。然后从文具盒里面掏出铅笔，折断，将最短的那部分用小刀把外层的木头削掉，将铅笔芯使劲塞进羽毛，一只神似历史书上的羽毛笔就此竣工。上课的时候拿出来用，认真做着笔记，爱美的女同学无不投来羡慕的目光，下课后纷纷讨教。后来同学们用得多了，自己也不用了，倒不是因为不个性，实在是因为太难用。现在才知道，羽毛笔一般采用鹅毛或火鸡毛制作的，经过杀菌处理后进行染色和镶笔尖处理。真是东施效颦。
魔芋烧鸭、甜皮鸭、酸汤鸭、冒鸭子、板鸭，有鸭，生活有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