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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夏天认识了一个卖花的姨,我俩成了忘年交。
记不清是六月还是七月,我突然害上了失眠。不知是对我长期习惯性熬夜的惩罚,还是对我长久吃褪黑素任意改变睡眠时间的报复,总之就是睡不着。那天,母亲让我清晨早醒后不再补觉,疲惫的熬过白天,似乎通过这样启动困意后,夜间就能成功入眠了。
缺觉的我头昏沉沉的,母亲骑车载着我在县城里漫无目的的转。小县城不大,很快就能逛完,没什么别的消遣,准备去逛几个花店和鱼铺。
一般花店的门口通常摆着许多盆发财树,龙血树,鹅掌柴等,它们整齐划一的列着队。地上得摆着各种批量培育的大小均一的多肉。屋内架子上应该摆满了绿萝,和各种常见切花。店主一定是不爱花的,开花店只是机械的完成养家糊口的任务。主要光顾的客人多半是寻求防辐射小盆栽的办公室白领,以及想给家里增添一抹亮色又不知从何下手的家庭主妇。还有心血来潮但又很快失去耐性的年轻人。
逛完了前几家庸俗的花店后,我才注意到了家门口的这个花坊“醉花荫”。
“醉花荫”花店乍一看似乎并不起眼。门口架子上摆的花并没有多艳丽,规模也不大,没有其他花店的铺张造势。细看,店门口有个拱形的花架子,上面捆扎着藤本月季和鸢萝,老板似乎是爱花的。
我和母亲走进去,刚跨过狭窄的走廊,就看到了桌子上摆的精致的小盆景,和垂吊植物少女长发般顺下来的清秀藤蔓,我困意全无。店主是个阿姨,说,你才看了三分之一不到。
再走几步,映入眼帘的是满院子种类繁多的花草。面前的几个大架子上摆满了多肉和仙人掌以及大戟。过道两旁摆着大一点的芦荟和仙人球。两堵墙之间扯了一根电线,几十种太阳花和矮牵牛被悬吊在空中,正迎来它们绚烂的花季。院子里所有能见到光的墙壁上全爬满了藤本月季,适当的季节会变成壮丽的花墙。再往深处走,有秋千,有翠竹,松树盆景,还有几缸睡莲等等。花草的种类足有百种千种,我无法详述。
能看出来,院子里大部分品种是根本批发不到的,得从无数花友手里慢慢搜罗很多年。
我既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又像个进迪士尼的孩子,到处都是耳目一新的好东西。在这个我从小学到现在路过无数次的马路上,踏过那扇我不曾注意过的门,竟别有洞天。
姨先是养花多年,而后才想起了开花店的想法,就把自家的临街房简单装修,改造成了花店。爱好当事业,何其美哉!
我和姨兴致勃勃地交流着,母亲全程搭不上话,只是在旁边默默的听着我们从花卉品种,培育方法聊到某些古怪的园艺技术。我们都彼此能说出一些令对方耳目一新的东西。她说我是专家,我说她是实践派,我只是拘泥于文字知识的半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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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有中年人恐惧症。我觉得他们老道又客套,而我单纯的像张白纸,他们一个眼神就能看穿我的心思。即使姨看起来与我交谈甚欢,并与母亲打趣说欢迎我常来她这里玩,但我并不敢保证她是否真的不讨厌我这个“只看却不买的小孩”。
母亲让我别多想,这个姨肯定不是客套。
如何拉近我俩关系呢?不妨送一些她没有的花种。作为一名时常逛贴吧的冲浪达人,搞到一些稀罕花种不是难事。网上时常有花友热情的分享自家花卉的枝条,种子,球茎,付几块钱邮费就送到你手上。联系上一位网友,我收到一份酢浆草的球茎,约莫有七八种。郑州花鸟市场我去过,没有卖这玩意的,我大概觉得姨通过寻常途径搞不到这些酢浆草,她一定喜欢。
第二次见面,姨看到我愣了一下。等我和她攀谈两句,才想起我是上次和母亲一起来拜访她的那个小花友。
“姨,猜猜我给你带了啥?”得知这是酢浆草后,她顿时像个得到了漂亮发卡的小女孩一样,脸上挂着孩童般的笑。“我的天啊,我太开心了,我想要酢浆草好久了”。
她的反应惊讶到了我,我也跟着绽开了笑容。从这一刻起,我就觉得我将来一定会有一天写她。她和其他中年人不一样。
正式认识了之后,就时常去拜访她。她领着我逛她的小花园,仔仔细细的告诉我每个新变化,既像小朋友炫耀自己新买的玩具,又像迫不及待分享孩子好消息的大人。
那段时间在考研,虽然坐不住冷板凳闷头苦学,但也时常心烦意乱,她的花园是唯一能化解我烦闷气的地方。植物虽然不会动,但也是种日新月异的生物。河南的盛夏比东北更烈,花草们牟足了劲拼命光合作用,然后趁着偶尔的大雨吸足水分。时隔三天再去,就会发现有些花吐出了花蕊,有些花绽开了花苞,换了一副姿态。
从某种角度而言,姨甚至可以被称为是艺术家,院子里到处是她的灵感。一节枯木被她在中间钻了洞种了花木,似乎寓意着枯木逢春。不小心碎了一半的花盆,她也舍不得扔,索性就种上几种形态各异的多肉,故意营造一种断壁残垣中的生机勃勃。她钉的木画框里,栽上一截纤细小巧的垂吊植物,被年老的暗青色砖房映衬得别有风韵。一截汽车轮胎,一个菜市场捡来的草篮子,甚至棕榈树树干上的纤维,稍做加工在她眼里都是上好的花器。她还会扎铁丝的手艺,一截铁丝在她手里弯弯曲曲折弄,就是个别致又精巧的花托。
每当进了一批新花,就是她最忙的时候。朋友圈一发消息,再在花友群里吆喝两句,那两天她的小花店就会络绎不绝的来人。前来光顾的客人们,熟人居多,姨和每个人都能交谈几句。小县城太小,谁和谁攀不上关系?店里来人,姨就顾不上我了。我时常跟在姨的屁股后,帮她拿个花盆拎个花。我听着她和客人交谈,默默观察着这些我平时不大留心过的形形色色的家乡人。我和同龄同身份的人倒是相谈甚欢,而其余时间则是怡然自得的沉醉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时常忽略身边其他人的百态生活。我静静地听着客人们的说话语调,观察着他们的价值观和生活状态,有时候会主动去接两句话。朴实的烟火气使我的价值观不再单一,而更具有包容性,通往幸福生活的路子原来并不固定。
花友的圈子们实在可爱,令这些中年人眉飞色舞的话题不是邻居八卦和致富经,而是谁淘到了某种雅致的花。而语气无奈的话题也多半是自家花为什么叶子掉成了麻秆。谁家的花养得好开得正艳,就拍个照片往群里晒,或者发个抖音。一盆只值十块钱的花就能给他们带来快乐和郁闷。越长大越难被满足其实是个伪命题,幸福原来可以很简单。
姨这个经验老道的花匠,自然是圈子里的权威人物,时常给花友解决各种问题。前两天见到另一个姨抱着一盆病怏怏的杜鹃花找她帮忙医治,姨认真的端详了会,又和我讨论几句,断定这盆花以我俩的力量回天乏术,就让她端了回去。去年我见过她戴着眼镜蹲在棚下认真的给花友的山乌龟扎铁丝支架。姨还时常扦插一些花苗收集一些花种,有花友相中她哪盆花,她就直接送他们现成的苗子。她热情的分享着她的快乐。
以花会友,像极了古代千里赴会的风雅文人。
她一遍又一遍的给顾客和花友们讲解花的习性,我有时候也替她给客人讲两句,客人就惊奇的瞪大眼睛看着我,这个小孩怎么也懂?好几次都有人问,你们是娘俩?姨会说‘是’。我俩对视一笑,她会进一步解释,这是我的小花友,我的忘年交。
3.
当初我送了她酢浆草,她非回赠我一捧太阳花和一棵昙花苗。姨要送我花,我一定是推脱的,并不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收,而是我打从上大学以来,生活便失去了稳定。养花是件慢条斯理的事儿。我一年的大部分时候在黑龙江,假期的时候多半在辽宁,这几年回河南的日子屈指可数,我成了漂泊不定的鸟儿。最近我的考研出成绩了,若我侥幸最后能拿到录取通知书,可能又得前往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城市生活几年。
从高中到大学这四年算起,我搁置养花的爱好已经快七年了。曾经拥有满院子花草的感觉早已变得非常遥远。我给姨说过,等我以后开启新生活时,我就会重新拾起我养花的爱好。那时麻烦她给我邮寄一些花苗,助我快速重建起花园,进入田园生活。
栅栏边种上藤本月季和铁线莲,枯树干上栽上凤梨和兰花,腾一张桌子摆上精致小巧的各式多肉。院子角留一块地种上迷迭香,薄荷和鼠尾草。最后还不忘养一瓦缸睡莲和几尾金鱼。我坐在藤萝牵成的花架下,抱着猫,静静的喝着花茶。我的花园里收集了来自全世界的花,这是我想要的生活。
望着家乡身边个别长辈的中年生活,单调又疲惫,被琐事滋扰的眼神空洞又麻木,喝酒吃肉成了唯一的消遣,把生活全盘牺牲给家庭。我时常会陷入焦虑,生怕自己随了他们,坠入这个循环。
倘若我中年能过上她的生活,是一种诗意的值得被写进自传的生活方式。
醉花荫